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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家坡鏖

发布时间：2016-05-28作者：来源：咸丰新闻网点击：

早就听人说起1950年的鄂西南剿匪，比对付国民党正规军更艰难。1986年11月下旬，由于工作上的缘故，我查访到州政协委员、恩施军分区原副参谋长邓金义当年曾率部与土匪鏖战来凤冉家坡，于是，我怀着崇敬的心情来到了宜思城外的猫儿包山麓，扣开了一栋刚建成不久的两层砖石结构的单家小楼。在邓老的家里，这位年逾花甲的离休老人打开话匣，向我叙说起了那场血与火的殊死战斗……

一、紧急出征

那是1950年3月12日午后，正在咸丰杨洞一带清剿石平南、石小南匪部的咸丰县大队突然接到恩施军分区的紧急命令：迅速奔赴来凤县大河坝区的冉家坡，配合来凤县大队围剿“湘鄂川边区人民反共救国军”瞿波平、向受伯、田彩臣等匪部。

据悉，曾任来凤县大河坝乡国民党乡长的田彩臣在我军解放来凤后，他不甘心国民党统治的垮台，不仅拒不弃暗投明，反而纠集和网罗各地土匪及国民党的军政余孽、残兵败卒，投靠了湘西瞿波平的“湘鄂川边区人民反共救国军”，被委任为第九纵队(司令向受伯)团长(支队长)。1950年以来，田匪乘我地方基层人民政权刚刚建立，正忙于发动群众开展农村减租退押、清匪反霸之机，伙同其主子瞿波平、向受伯等人，率领匪众集结于大河坝15里外的冉家坡及周围地区．并以此为反共的根基，为实现“农历五月底消灭各游击区域内的共军及工作队”的罪恶计划，多次向我发动袭击，并扬言要拿下大河坝，重新挂牌当乡长。由于田彩臣匪部大都是惯匪，另有国民党败兵补充，其武器装备也很精良，加之此时又有瞿波平、向受伯等匪首前来助阵，在冉家坡四周区域投入了大批兵力，而且占据了有利地形，气焰非常嚣张。因此，要消灭这批战斗力很强的顽匪，仅靠来凤县大队的力量是难以达到目的的。

一接到分区的命令，我咸丰县大队所属一连及二连一部，就在大队长余荣秀的率领下由杨洞出发，昼夜兼程，翻越老岩孔、锣鼓坪等数座大山后于翌日拂晓时分赶到了指定地点——来凤大河坝。此时，来凤县大队还未抵达这里。

是日晨，来凤李光锁副大队长率部抵达，他向我部介绍了敌情：田彩臣伙同瞿波平、向受伯等匪首，已在冉家坡一带集结：900余众的兵力，拥有轻重机枪30多挺，四周制高点也已全部被土匪控制，我们的对手是块很硬的骨头……经过简短的碰头，我咸来两县大队迅速制订出了联合围剿土匪的作战方案。

二、突遭包围

正当我咸丰县大队早餐之时，忽然从冉家坡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得悉是我咸丰县大队派出的几名便衣侦察人员和大河坝区中队派出的一个班已同土匪交上了火。顿时，我咸来两县部队按照拟定的作战部署立即行动。首先由我咸丰县大队直接向冉家坡主峰之敌进逼，来凤县大队所属两个连紧随其后，沿我咸丰县大队左翼山沟向匪部的后方迂回，形成对敌人的两面夹击态势。

上午8时左右，我咸丰县大队按照进攻路线已进入冉家坡地段，并开始向主峰作占领性进攻。不料，意外发生了。原来，给部队带路的两名向导，是田彩臣匪部的“线人”，他俩已将我部引入了田彩臣匪部设下的伏击圈。狡猾的田彩臣因已占据了周围的有利地形，凭借制高点的优势火力配备，使我咸丰县大队顿时陷人了三面夹击态势，一面为陡峭的悬崖，部队进退不得。通过望远镜观察，从部队暴露地段到冉家坡主峰还有5里之遇，且上山的途径也被敌人火力切断。在部队的前方，只有一个较低的无名山头还可以利用，但是其通道也被敌人的轻重机枪完全封锁。

形势危急，只有强行占领这个无名山头，部队才能稍有转机。此刻，余荣秀大队长当机立断，命令我一连连长张安栋不惜一切，率领部队抢占无名山头。于是，我连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并在20多分钟后攻上了山头，打垮了守敌，夺取了山顶阵地。

可是，这个山头很小，方圆不足500平方米，部队兵力施展不开。而且在我一连阵地的背后，地势低矮．且临峡谷深沟，不仅后续部队无法上来，就连我阵地也难得到友邻部队的有效炮火支援。

土匪见我一连占领了无名山头阵地，未几，便发起了疯狂的反扑……

激烈的鏖战，就此转入白热化。

三、钢铁战士

在我一连阵地的前沿，瞿波乎、向受伯聚集了数倍于我的兵力，在7挺机枪火力的配合下，由田彩臣亲自督战，从左、中、右3个方向向我山头阵地开始了轮番攻击。

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艰难。我一连阵地完全被敌人炮火覆盖，硝烟弥漫着整个山头，部队与来凤县大队的联系被切断。在土匪整连整营的轮番攻击下，我一连的伤亡不断增加，三排副排长李福田也不幸中弹阵亡……

此时，在我所指挥的阵地上，敌我双方正紧紧地粘在一起，激战异常。由于同友邻来凤县大队的联系中断，加之匪军的攻势又猛，阵地上因硝烟笼罩，无法辨别敌我双方位置，以致来凤县大队支援我部的六O炮火，也连连不断地落人敌我之中，部队顿时受挫。我几次命令司号员吹号联络，均因敌我炮声猛烈，不能奏效，急得我只好从机枪手中夺过机枪，朝友邻部队上空连射了两梭子，这才使来凤县大队的炮击停息下来。

当时，守卫在最前沿小山包阵地上的是我一连三班和七班的战士们。他们在土匪重兵强攻面前，沉着、勇敢地击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此时，土匪又组织了一个整营的兵力，向我一连这个前沿山包阵地，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击。

见此，为了避敌锋锐，保存部队战斗力，余荣秀大队长下令我三、七班暂时放弃阵地，向后作战斗转移，阵地上各班只留下一个战斗小组，由这两个小组的6名战士担任掩护。后当他们完成掩护任务，正准备撤离阵地时，一群匪徒忽然突破阵地，将他们6人分割包围起来。于是，他们又和敌人展开了一场众寡悬殊的殊死拼斗。

由三班副班长蔡少华带领的战斗小组，在与土匪拼杀的搏斗中牺牲了2人，他自己的大腿也负了重伤。但他却依然沉着、勇敢地坚持战斗，与敌人奋力拼杀着。敌人少时，他就一枪一弹地杀伤敌人；敌人多时，他便以手榴弹轰击敌人。直到最后，蔡少华只剩下一颗手榴弹了，眼看10多个土匪又围了上来，为了消灭更多的敌人，他就怀抱着手榴弹躺倒在地。当土匪扑向他的身边，他忽然起身而坐，迅速扯断导火索，随着一声巨响，他与敌人同归于尽。

而在蔡少华烈士的遗骸周围，却倒下了9具血肉模糊的土匪尸体，还有8个带伤嗥叫而逃的匪徒。

在阵地的另一侧，七班班长郝保龙带领的机枪小组3人，在土匪分割包围之后，他们既无步枪，又无刺刀，全凭使用随身携带的铁锹，与敌人进行肉搏。一个大块头匪徒，见机枪组长范子清手中无有利器，就向他猛扑而来。范子清无所畏惧，紧攥手中的铁锹一跃上前，敌住高出他一头的匪徒，只几个回合，大块头匪徒就渐渐落了下风。他本想将这匪徒生擒，忽然转眼看见不远处，正有5个匪徒已将班长郝保龙团团裹住，手中的机枪已无法与敌相拼了，处境十分危急。为了增援战友，他大吼一声，挥起手中铁锹，迅速结束了大块头土匪的性命，又奋不顾身地扑向围困战友的土匪。然而终因寡不敌众，班长郝保龙和另一位战友都在拼斗中壮烈地倒在匪徒们的刺刀下了。范子清的腹部也被敌人捅了一刀，伤口处流出了肠子，鲜血直淌，可他强忍着巨痛，仍顽强地坚持战斗。

土匪见阵地上只剩下范子清，于是蜂拥而上，端起明晃晃的刺刀，高喊着“抓活的”，直朝范于清步步逼近。这时，我带领便衣班迅速扑了上去，一阵排子枪，击溃了逼向范子清的那群匪徒。

我带着战士们急忙奔向范子清的身边，只见他一手护住负伤慢地从怀里换出两块银元，吃力地递给我说：“副指导员，我恐怕不行了，这是我交的最后一次党费……我家在百户司，有妻子和小孩，还有老母亲，请你转告他们，不要为我难过，只要记住我是在这里巢匪牺牲的……”

他实在无力讲下去了。我强忍着泪花，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告诉他说：“子清同志，你是好样的，你们都很好地完成了任务，你下去安心养伤吧！”战士们正准备抬范子清下山，可他却闭上了双眼与战友们永别了。面对这位刚强的勇士，我和战士们在他身边肃立了很久很久……

四、战地败类

我连在放弃前沿阵地后，刚转入预备阵地，土匪就占领了苎沿，马上以3倍于我的兵力，向我连预备阵地发起了进攻。此时，田彩臣亲率督战队压阵，不断吼叫着匪徒，不许后退，企图一举把我一连压下背后的峡谷地带。

战斗又进入了白热化。不久，我连一排阵地失守，副排长宋启厚和好几名战士阵亡。未几，连长张安栋不幸身负重伤，部队顿时失去指挥。见此，余荣秀大队长下令，由我接替连长张安栋指挥，迅速绢织部队夺回失守阵地。

我接受命令后，当即调整兵力，组织部队向失守阵地发起了反击。但因敌人火力太猛，我反击部队一时受阻，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然而我绝没想到，面对敌人强大的火力，一排排长汤官武这时却吓怕了，动摇了。我几次责令他上前去指挥部队实施反击，可他总在后面躲躲闪闪，左顾右盼，畏敌不前。就是被撵上前去，他也是尾随在部队之后，敌人一冲，他就第一个退缩，躲逃得飞快。

汤官武畏敌不前的表现，终于被余荣秀大队长看见了。他愤然大怒，命令我对汤官武执行战场纪律，将其枪决。可我犹豫了。我想：汤官武参加过抗日战争，经历过艰苦的中原突围，又参加了解放鄂西南的战役，他都表现不错。此时却要对他执行战场纪律，我的确是难以下手。

为了挽救汤官武，让他能有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我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连连用指挥旗杆直捣他的脊背，再次吼令他上前率领队伍反击。可他刚一上去，只见土匪冲击下来，他扭头就跑，趁机溜出了战场，逃到大河坝去了。由于汤官武的脱逃，一排遭受了严重损失，被土匪夺去机枪2挺，步枪6支。

我真悔恨当初自己执行战场纪律不坚决。战斗结束后，汤官武这个可耻的败类，最终仍然没有逃脱军法的制裁，他被省军区军法处判处有期徒刑3年。

五、坚守阵地

经过几度恶战，一连在人员和武器弹药上消耗极大，伤亡已达50多人。敌人意在拿下我无名山头主阵地，其攻势正在不断加剧。由于一排排长汤官武战场脱逃，致使部队战斗情绪也受到了影响，如不鼓舞士气，整个阵地就难以坚守，要消灭土匪，取得胜利也就难以实现。

面临部队所处的严峻局面，我深知这时战士们最需要的是指挥员意志的坚定和心态的沉着、冷静。此时，我见余荣秀大队长隐蔽在一尊岩石背后，正在神态自若地观注着敌情，他的坚毅更使我增添了带领战士们夺取战斗胜利的信心和勇气。面对几路就要发起攻击的敌人，我从阵地一跃而起，从容地向全连干部和战士大声喊道：“共产党员、共青团员、革命战士们，为了彻底解放鄂西南人民，我们要勇敢战斗．坚决守住阵地，彻底消灭土匪，夺取战斗的最后胜利!”

我的话音刚落，一群土匪便从我们的正面冲了上来。敌人向我们投来了一排密集的手榴弹，其中一枚正好落在我的身边，眼看就要爆炸了。二班班长涂金山见了，他奋不顾身地一跃上前，猛地把我扑倒在地，随着一阵爆响，他的衣服被炸得稀烂。幸好我俩都没有伤着皮肉，趁着浓烈的硝烟翻滚，我和战士们从地上鱼跃而起，迅速扑向匪群。一阵猛烈地反击，终于把敌人打了回去。

可是，正面之敌刚被我打垮，阵地右侧这时又冲上来30多个匪徒。敌人见我们都身着便衣，不敢冒然开枪。于是，一匪军官大声吼问道：“喂，你们是哪部分的!……”

”自己人!不要误会，你们快过来I”二班长涂金山机智地回答。

土匪们信以为真，一个个从地上爬起身来，大胆放心地朝我们靠近。我见时机已到，一声令下，倾刻间就投去了一排排手榴弹，一下炸死了lo多个匪徒，其余匪徒连滚带爬地逃了下去。

在我阵地的另一侧，是炮班的阵地。炮班战士们在班长杨勇的带领下，正顽强地迎战着3倍于他们的土匪。经过长时间的激战，他们的手榴弹已全部投光，但是，土匪的攻击仍然没有停止。为了坚守阵地，有效地消灭敌人，他们便以六O炮炮弹代替手榴弹，沉着地投入敌群，使敌人在他们的阵地前沿丢下好几具尸体后，才被迫败溃而回。

六、夺取胜利

这场殊死的战斗，从上午打到此刻，整整经历了‘个多小时。

田彩臣及瞿波平、向受伯等匪首所投入的整连、整营的大规模进攻，已被我们粉碎了7次。

这时，我趁战斗的间隙，对全连的武器弹药和战斗人员作了清点：只剩下300多发子弹，17枚手榴弹，人员伤亡高达60余人。通过观察，土匪还没有停止向我进攻的迹象。

我经过一番考虑，觉得要在友邻来凤县大队无法增援我部的情况下夺取战斗的胜利，就应当充分发挥全体战斗人员一粒子弹消灭一个敌人的作用，以有限的武器弹药去夺取整个战斗的胜利。因此，我命令全体干部、战士，敌人不到30米以内，不准开枪射击；不到30米以内，不许投掷手榴弹。这样，大家团结一致，沉着、坚定，又接连打退了敌人的几次小规模进攻，战场局势才开始好转，形成了敌我对峙态势。

为了有效地打击敌人，进一步瓦解敌人士气，我又利用这时出现的战斗间隙，向土匪发起了政治攻心战。我首先向土匪们喊话，宣传我党、我军的宽大政策，奉劝那些受蒙蔽的匪兵放下武器，弃暗投明，不要再为瞿波平、向受伯、田彩臣等匪首卖命，要为自己的前途着想……

我喊话过后，战士们又一个接一个地跟着向土匪们喊话。一时间，我们的喊话声像一串串射向匪群的重型炮弹，在震荡着匪军士兵的心。通过这一连中的政治攻心战，匪军开始波动了，阵脚已出现动乱的迹象。

这时，余荣秀大队长为了加强我一连的力量，又将二连一个排的兵力抽调到我连的阵地，指战员们的斗志更激昂了。鉴于匪部已出现动摇，余荣秀大队长抓住战机，立即下令我一连全线出击，向敌人发起反攻。我迅速带领部队，在冲垮田彩臣匪部的防线后，直向冉家坡主峰扑去。又经几小时的强攻、激战，这个由瞿波平的一个主力营固守的核心阵地，终于在我一连的迅猛攻击下，被全部占领了。

就在我一连攻克冉家坡主峰之敌的同时，在我左翼的友邻来凤县大队，对匪部的夹击也相继奏效。敌人旋即在我两县部队的协同打击下，开始全线崩溃，落荒败逃。我军乘胜追击，匪首田彩臣在我一连的追歼中被击伤右臀后，率领残部夺路而逃。

当夜11时许，战斗胜利结束。仅我咸丰县大队一连共毙歼土匪90多人，并击毙匪营长1人，匪连长2人，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在这场血与火的殊死战斗中，我咸来两县部队也付出很大的代价，共牺牲19人，负伤70余人，其中咸丰县大队牺牲14人，来凤县大队大河区中队牺牲5人。